没驻村以前，我从来没想过，会有那么一天，村民会成为我的“债主”。为了还债，我曾带着钱，一趟一趟登门，寻找各种理由，却总也还不掉。这是怎么回事呢？
 

作者（右）到田间走访村民老卿夫妇。
 

我欠下了十几个土鸡蛋

2021年6月24日，我到黄桷村驻村。在走村入户的途中，认识了72岁的村民老卿。在交谈中，我得知，他的老伴是残疾人，儿子在家务农，孙子读初中。尽管有相应的配套帮扶政策，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困难的。我决定帮帮老卿。于是，专门为他家的事去跑了民政、残联、红十字会等单位，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，为他争取了一些补助。

年底，当我再次上门走访时，老卿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，往日的脏乱差已变成井然有序。当我把申请到2000元救助金的消息告知他时，老卿很是感动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，“小马，你拿点土鸡蛋去吃，小小心意！”说着就把十几个土鸡蛋装进一个塑料袋，强塞到我手上。“不能要，我只是做了驻村工作队队员应该做的事情而已！”再三推让后，老卿有些不高兴了，“你们城里来的干部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农村人嘛？你要不要？不要我就摔地上了！”

我连连解释，最终还是拗不过他，只好把鸡蛋提回了家。自此，“债”欠下了。

冒着大雨老卿赶来还钱

很快日子到了春节前夕，我感觉自己有了还债的充分理由了。拿着300元，敲开了老卿家的门。再三推让，老卿还是不肯收，“几个鸡蛋，不值钱的玩意儿！”离开时，我把钱悄悄放在了他家门口的杂物桶里，等走远了，再打电话告诉老卿。挂完电话，我觉得，我的“人情债”这下可算是还上了，一件心事终于可以放下了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2月18日，下着大雨，老卿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村部，特意提高了嗓门说：“小马，之前我不是借了你钱嘛，我来还钱了！”没等我回过神来，他就把300元摔在我桌上，转身消失在雨里。

后来，我听他的邻居说，我给的300元正好解了老卿的燃眉之急。老卿有次去赶集，把家里攒了很久的鸡蛋和一些地里产的土豆、红苕等农产品卖了，换回了300元。一个鸡蛋卖1元钱，光攒鸡蛋，老卿要攒多久？他家用钱的地方那么多，看病买药等都需要不小的开支，可他却不肯收我的300元鸡蛋钱。为了把钱还我，那次原本可以坐乡村巴士直接到家门口下车的他，却提前在活动室那里下了车，然后淋雨走几公里路回家。怕我拒收，还要编出“欠我钱”的理由，真是用心良苦。

300元是他捧过来的一颗心

听了老卿的故事，我当时就忍不住落了泪。老人这么淳朴，你对他的一点点好，他都会一直铭记于心。我也从老卿身上，悟到了作为一名驻村队员，扎根基层、服务群众、奋斗不息的意义，那就是尽心尽力，为这些乡亲们做些实实在在的事。

此后好几次，我都想把钱还给老卿，可一次次抹不过面子，“没有得逞”。但来回拉扯间，我和老卿越来越熟，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每次上门，我都顺手买点吃的、用的，“上门不能空着手，随便买的。”他就不好意思不收了。

自那次和他说了要保持环境卫生，养成良好生活习惯之后，他就一直践行，平时出行的那条马路，他也会主动去清扫，维持道路的清洁卫生。老卿朴实无华、勤俭节约，他整天与土地打交道，种出庄稼，维持着一家四口的基本生活，真的不容易。面对生活的窘迫，老人没有等靠要，

而是依靠自己的勤劳、乐观，积极战胜生活中的种种困难，这令我倍感欣慰。

而那300元钱，我会化整为零，慢慢把它还清。

当初老卿摔在我桌上的那300元钱，还一直“躺”在我的钱包里，我已经舍不得花掉了。

因为，这哪里是钱，是老百姓捧过来的一颗心呀！

这份“债”至今也未还清

时间如白驹过隙，转眼之间，驻村轮换的日子来了。

钱在兜里，心中始终过意不去。2023年9月26日，我怀着不舍的心情来到老卿家里，和他道别。见我要离开岗位了，老卿心里也是不舍，又要给我拿一些农产品。趁他去准备的时候，我偷偷地将400元放在了他们的餐桌上，然后便走了，权当我的一些小心意吧。

不一会，老卿追了出来，光着脚，手里提着塑料袋，嘴里大声呼喊着我。远远地看着老卿边跑边喊，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，但还是狠心地选择远去，没有停留。

10月下旬的某一天，我到庆华镇出差，抽了点空闲时间，再次来到老卿家。见我突然到来，老卿很是意外，意外之余更多是激动。放下手中的活，老卿满脸微笑地招呼我坐。和我交谈之际，老卿又招呼他的老伴去准备土特产了。见状，我便起身打算走，老卿眼疾手快，一把拽住我的手说道：“务必要收下这一点心意！”

那天，雨淅淅沥沥的，我怕老人家淋雨感冒，一番拉扯之后，终是拗不过，还是收下了老卿送的红薯粉。晚上回到家，当我拿出包裹时才发现，老卿竟把那400元放到了红苕粉里！

旧债未还新债来，这份“债”，我至今也未还清！

（作者系原华蓥市庆华镇黄桷村驻村工作队队员，现就职于华蓥市卫生健康系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