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曲遥 本报记者 陈健
在资阳市中医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里,吴波主任步履匆匆的身影是一道常见的风景,身上那件白大褂总是伴着消毒水的淡淡味道。从2007年走出泸州医学院校门,到2025年成为带领团队突破技术壁垒的学科带头人,十七载光阴在手术灯的明灭中流转。他的故事里,有祖辈正骨时留下的初心印记,有对神经外科“外科金字塔尖”的敬畏,更有无数个深夜里,与死神拔河时紧握手术刀的执着。
“爷爷的草药香里,藏着行医的种子”
“小时候最盼着爷爷出诊,他的药箱一打开,满屋子都是艾草和当归的味道。”吴波坐在办公室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神经解剖图谱,“邻居家的大伯摔断了腿,爷爷摸着骨头‘咔哒’一声复位,没过几天就能下地,那会儿觉得,医生的手能把痛苦变没。”
这份懵懂的敬意,在大学课堂上长成了坚定的志向。外科学碰巧是当时泸州医学院詹书良教授授课,詹书良每次都会很自豪地讲神经外科是‘外科金字塔的塔尖’,每台手术都在毫厘间较量。他记得詹书良讲起年轻时为攻克一台台复杂手术,在长期泡手术室和病房的经历,“他说‘当医生,要敢啃硬骨头’,这话像钉子一样钉在我心里。”
2007年进入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西藏成办分院,吴波遇到了第二位引路人——华西神经外科李国平教授。李国平对年轻医生非常严格,从神经系统常见疾病理论指导、体格检查、定性定位诊断到手术操作及无菌技术,要求对于疾病“不仅要知其然,还要知其所以然”。“李国平带吴波做的第一台手术是颅脑创伤,患者经历了生和死,经历了从昏迷到逐渐清醒的过程,家属经历了由悲伤到喜极而泣,吴波那时也体会到了作为医生的成就感。”“那时候才懂,神经外科医生的手,握的是患者的人生。”
“为什么选神经外科?”有人问过他无数次。他总是笑答:“难,才有意思。就像爷爷当年琢磨正骨手法,越复杂的病例才越有挑战,才越能看出医生的本事。”
“资阳神经外科,该有微创的光”
2020年11月,吴波作为人才引进来到资阳市中医医院,第一件事就碰了壁。科里的医生说,资阳从没做过神经内镜手术,大家心里没底。在手术室他翻出所有的手术器械,在会议室里摆开:“你们看,这镜头能伸进脑内,比开颅手术创伤小一半,手术时间也差不多缩短一半,病人恢复快得多。”
反对的声音不少:“万一出现并发症怎么办?”“成都的大医院才敢做,我们行吗?”吴波没多说,拉着团队学习文献,观看手术视频,让团队了解内镜手术、接受内镜手术。“第一台内镜下高血压脑出血手术,因为和团队也是第一次配合,虽然很生涩,但是最后也顺利完成。”他记得患者术后第三天就逐渐能说话、偏瘫的肢体也能部分活动,家属拉着他的手哭:“吴医生,我们以为要开个大口子,没想到就一个小孔!”
2025年春天的那个颅脑创伤病例,至今让他心有余悸。“病人被送来时,头皮缺了一大块,颅骨碎片混着脑组织露在外面,家属直哭‘救不活了’。”他一边安抚家属,一边往手术室冲。开放性伤口要闭合,破碎的颅骨和脑组织挫裂伤要清除,双侧前颅底脑脊液漏要修补,对侧后方迟发血肿要清除,十个小时的手术里,他的眼镜片蒙上了雾气,手却稳得像磐石。“因为脑组织肿胀及后方迟发性脑出血导致颅底空间非常狭小,每缝一针都是巨大的挑战,颅底修补重建不做好这就不是一个成功的手术。”
当患者三个月后能自己吃饭、自己行走,正常交流说话,家属送来锦旗,上面写着“德如皓月澄千里,术似春风愈万疾”,被他挂在了走廊最显眼的地方。“现在资阳几家医院都开展了神经内镜手术。”他望着窗外,“技术不是用来藏着的,能让病人少遭罪,才是真本事。”
“深夜的电话铃,永远比女儿的视频重要”
“吴主任,急诊!脑疝!”凌晨三点,手机铃声刺破寂静。吴波从床上弹起来,抓起外套就往医院跑——这样的场景已是常态。“有次正要回成都看女儿,刚接通视频,电话就响了。“但术台那边,多等一分钟,病人就多一分危险。这个时候医生的选择肯定是病人。”
“给病人一个机会,改变的可能是一个家庭的命运。” 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西藏成办分院工作期间,患者任女士在感谢信里写道:“吴医生再忙,每晚都会来病房,看见他,就像看见救星。”这个习惯,他带到了资阳。“术后病人最容易出事,摸一摸额头烫不烫,看看输液管通不通,他们睡得踏实,我才敢回家。”有次查房,他发现一位垂体瘤患者尿量异常,立刻调整用药,避免了严重并发症,“病人说‘你比亲人还细’,其实这都是应该的。”
面对患者递来的红包,他有自己的办法。“有家属硬塞给我两千块,我转身就让护士长存进住院费。”他拿出一沓收据,“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钱,我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。”科室刚成立时,病房是旧楼层改的,几十张床挤在一起,用帘子隔开。“有个脑出血病人的家属,大年初一给我们12个医护每人发了20块红包,说条件再差,但你们用心了。”这些红包最后同样存进了患者住院费,但这份肯定,让科室人员心里暖暖的。
从2021年科室开科到2025年,神经外科收下了全医院最多的锦旗,上缴了全院最多的红包。“这是患者和家属对我们团队的认可,比任何奖状都金贵。”吴波说。
“做医生,要让病人既信你的刀,也暖你的心”
“现在的年轻人总问,怎样才算合格的医生?”吴波靠在椅背上,目光落在墙上的科室合照上,“我告诉他们,首先要耐得住寂寞。同学买车买房时,你可能还在啃书本;别人陪孩子时,你可能在手术室。但只要真热爱,就不觉得苦。”
他常对团队说,临床永远是根。“有次上级教授把一个术后并发症的危重病人交给我,说‘吴波细心,能管好’。”他在病房守了五天五夜,记录每小时的体温、血压,“管理疑难病人就像解连环锁,急不得,得一点点找钥匙。”
在他看来,“温度”比“技术”更能治愈人。“有个老太太做完手术不敢喝水,怕麻烦护士。”他端着水杯喂她,“我说‘您叫一声,我们跑断腿都乐意’。”患者妙先生在感谢信里写:“他们的笑容比止痛药管用。”
如今,科室从最初的两间病房扩展到40张床位,从单一病种发展到覆盖颅脑创伤、脑血管病等多个领域。“我们还在夹缝里求生存。”吴波说,“但慢慢来,只要每个病人都能说好,就不怕没路走。”
采访结束时,夕阳透过窗户,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手机里,女儿发来消息:“爸爸,你猜我们这次考了多少?”乖巧的双胞胎女儿是他最大的牵挂:“爸爸周末争取早点到家。”指尖顿了顿,还没来得及再打字,女儿回复:“当然,有手术除外,对吧?”他笑着说:“你看,家人都懂我。”
这或许就是医者的常态——左手是手术刀的精准,右手是对生命的温情;眼前是手术台上的生死时速,身后是家人默默的等待。而吴波的脚步,始终在这条路上坚定前行,带着祖辈留下的初心,带着对医学的敬畏,更带着对每个生命的郑重承诺。